第37章 魇梦-《斯人若彩虹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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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不去洗澡吗?”偏过头,杨蔓压着自己的胳膊肘,用聊天的方式试图转移自己感官上的震颤。
    陆霄没讲话,身子往后面的墙壁上碰得一靠。“底子好,不会感冒的。你不去睡觉吗?”
    杨蔓举一反三:“底子好,不会翘辫子的。”
    陆霄看着她,三秒,唇微微一牵。
    杨蔓也笑了。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杨蔓把香烟碾压在烟灰缸里,黑色的烟灰在蓝色的烟灰缸上形成一个小黑点。她双臂枕头靠在墙壁上,语态悠长:“陆警官,我嫉妒那个阿郁,嫉妒得要死了。”
    陆霄转过头来看着她,小姑娘微微闭着眼睛。
    她面朝天花板,他是侧脸望着她。
    倏然,他低叹一声,“所以才说你是小姑娘。”
    连生死都觉得是小事。
    “我不是小姑娘。”杨蔓侧脸,睁着眼睛笔直地看着陆霄。
    “不是。”她强调。
    “我可以爱你,可以亲你,可以活生生的陪在你的身边,就像这个晚上似的。”活着,是她觉得自己胜于洵郁的地方。
    陆霄却觉得她越发像个小孩子。
    “杨蔓。”他唤她的名字,“听我说,你能遇到更好的。”
    “可我知道我不会了。”她说。
    “没有人比你更好。”
    陆霄笑了一下,反问她:“你都没见过其他人,怎会知道,只有我一个?”
    现场静默了一下。
    良久,小姑娘葱白的手指一把擢住陆霄的。她翻身,跪坐在他跟前,十指紧扣,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。
    他不动。
    “看吧。”她自嘲笑笑:“柳下惠一般的陆警官,怎么不是最好的人。可能别人的十九岁是在大学的象牙塔里度过的,但杨蔓,我的十九岁却是一路自己拼杀走来的。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小女孩和一群流浪汉抢食的样子。不巧,那些都是我经历过的。”
    陆霄忘了抽出自己的手,他看着她。
    确实很难想象。“但……所以呢?”
    “所以我见过所有的穷凶极恶,却遇见了一个彩虹一样的你。”
    此前的半生都是暴雨,遇见你之后才见彩虹。
    “或许你想不到,但事实就是如此,公交上救我的那个你,不巧,是我整十九年来,第一个心无旁骛的大英雄……我记得很深。”
    他看着她,她看着他。
    灯光把两人的剪影打在地上。
    她凑过去亲他,他抬手——
    吻,落在了他粗粝的指尖。
    “你还是觉没睡好。”陆霄扶杨蔓起来。
    杨蔓笑:“其实是陆大警官不肯醒。”
    “醒不醒都是其次,你我终归是萍水相逢,露水情缘都没有,容易散的。”
    “可你不试一下你怎么知道?”
    高大的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十九岁的小姑娘。此前的人生经验告诉他,这一刻若不反对,将来回天乏术。
    杨蔓不给他机会,按住他的手,带着三分的愤懑,两分的不甘,堵住了他的唇。
    他退。
    她用咬的。
    最后流眼泪,却自己率先退开了陆霄,转身,碰一声关上了房门。
    夜深。
    杨蔓开出一条门缝。
    那个人还坐在那里,不知在想什么。
    她抱着一团被子,越过他的身边,平着调子提点他,“你手头这起案子的嫌疑人,一个是瘦高个的儒生,一个是跛腿美艳女人。”
    ·
    他几乎是立刻反问:“你的消息到底是哪里来的?”
    杨蔓抬头看他,没有说话。
    此事特殊,假如一个闹得不好,或许会给告知她这个消息的信哥引来杀身之祸,所以她不说。
    她只定定看着陆霄,咬了一下唇说,“你信我。”
    信我,我不会骗你。
    陆霄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,此时也不知是几点钟,他的嗓子有些干哑,喉结动了动,“好,我会试着朝这个方向去找的。”
    杨蔓走开,手指紧紧抓住被子,背面上显出几条深浅不一的褶皱。
    地上的烟灰还残留着陆霄手写的洵郁的字样。
    那一刻,杨蔓想:“完了,她爱的是一个疯子。”
    伤心这件事,在杨蔓这种历经沧桑的小姑娘看来,至多是一阵子的事。因为流过眼泪,哑过喉咙,明天依旧会遇到新的麻烦。要活下去,就要学会不伤心。
    她曾笃信,伤心就应该是可以随岁月遗忘的东西。
    但原来一切皆有反例。
    有些人死了,就一直活在某些人的岁月里。
    “陆霄。”她顿下步子,转身回头看他:“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,记一个人记那么久,究竟有没有意思。”
    陆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    忽得。
    一团被子被扔到了他的手上,杨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恶狠狠地说:“我改主意了,还是你睡外面,我睡里面。臭陆霄,我管你记忆力有多少,总之,你必须记住,今晚的杨蔓亲你了,咬你了,对你很坏,连床都不给你睡,这个小仇,你必须给我记一辈子。”
    噗嗤。
    陆霄一笑,“小姑娘,你幼稚不幼稚。”
    “你管我。”
    一扭身子,杨蔓再次回到房间,碰一声将门关上了。
    贴着门听了小半个小时,她终于如愿听到了浴室里传来的水声,轻轻拍了拍胸脯,她吁出一口气。
    然后,软软地,她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。
    小哥哥。
    心里轻轻念她给他的昵称,杨蔓想——
    假如你要记她很久,那么我也可以陪你很久。因为他们说,总有一天船会靠岸,飞机会到,候鸟会回归,而爱,终会有回音。
    而我才十九岁。
    青春活泼有张力
    还有大把的人生陪你浪费。
    ·
    浪不浪费倒是另说,杨蔓给陆霄的消息却是一点也没浪费。
    次日一早,a城的部分警力得到了队长陆霄的内部消息,立刻着手探查跛脚美艳女人与瘦高个儒生的搭配。
    一通翻找之下,倒是找到一些有趣的内容。
    或许是人贩子那边收到风声,仓促转移阵地。于是第三天的夜里,北郊附近的一家饭店里再次逃出来一个女人。
    那个女人不知是当机立断还是曾被人教导,总之,在逃出生天的第一时间就赤身**地跑到了附近的警局。
    陆霄他们赶到的时候,正看到一个女人浑身带伤瑟瑟发抖地蹲坐在椅子上。她身上披着一件大毛巾,颇有当初杨蔓找陆霄时的可怜。
    陆霄问:“她怎么样了?”
    女警摇摇头,颇为遗憾:“大概是受惊过度,她怎么都不肯说话。”
    “蔓蔓,蔓蔓,蔓蔓说有事情就去找警察。”
    “蔓蔓说,有事情就去找警察。”
    “蔓蔓说有事情就去找警察。”
    吕静的脑海里像海啸一样不断重演着这几日遭受的一切,那张模糊的男人的嘴脸仿佛在这一刻还在打着算盘精打细算。
    旁边那个跛脚女人尖利的嗓音犹如鬼魅。
    “还是雏好卖些,你搞那么些个玩意儿,不赚钱。”
    “谁说雏才好卖,这些个女的,长得好的,大价钱卖深山里去。差的砍掉肢腿,放到岛屿上做一些表演,照样赚钱……你个小婊.子,是不是吃醋了?”
    “谁吃你的醋啊,不着调。”
    晃——
    眼前忽然被谁的手晃了一下,吕静抬头。
    这是另一张陌生的脸孔,长相坚毅,还透着点硬朗,许是他眼里的担忧触动了她的心脏。
    她突然精神全面崩溃,哭喊,尖嚎:“我想回家!”宛如受伤的小兽,哭得嗓子沙哑。
    声音落在每一个人的心上,警局里有好几个和吕静一般大的人。他们听见那样的歇斯底里的声音,眼圈微微泛红。
    良久,陆霄侧脸,问身旁的女警:“她多大?”
    女警也不过二十三左右的年纪,闻言凑到陆霄边上,压低嗓音,死死捏着自己的拳头防止自己情绪失控,她轻叹口气:“公安系统里根据她的指纹查出来,今年二十,也是群租房内的人,不过不是黑户。”
    黑户是陆霄的查找范围,但如今人贩子狠狠扇了他一巴掌。
    这一巴掌,响亮,刺辣,扇在整个a城南区警方的脸上。
    陆霄握紧拳头,手上青筋直现。
    这一秒,他恨不得手撕人渣。
    然而这样,他还是把自己的嗓音调整好,用低柔温暖的语调告诉眼前这个女孩,他说:“你不要害怕,你安全了,我会帮你。”
    手下意识地抬起。
    小姑娘却以为他是要碰她,于是条件反射,一直退,一直退,一直退,脊背压在身后椅子的装饰上,有了压痕,她都还在退。
    陆霄见状,触电般猛地把手放下。
    他起身退开,打算让女警来宽慰她。小姑娘瞥见他居高临下的样子,突然,眼泪一掉,一点一点拨开自己的大毛巾,像在找什么东西。
    最后找不到那样东西,
    她就一把跌跪在地上求他:“我今天那个来了,你可不可以不要碰我,是真的,我骗你不得好死。”她举手发誓,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。
    女警掏出一枚卫生巾递到吕静的手边,她急忙抢住,趴在陆霄的脚边,跪着。卫生巾的外包装被揪作一团。
    肩膀一耸一耸地,她的哭腔微弱。
    惊慌失措的语气:“我真的,真的,没骗你。”
    你说什么时候人才会做那些一点也不现实的动作呢?除了在梦里,就是在魇里。都是怕极了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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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杨蔓,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吕静的人?”接到陆霄座机电讯时,杨蔓坐在沙发上,手指不停戳着陆霄笔电的键盘,认真地搜寻识文断字方面的教学网站。
    她原本有些烦自己的事情被打断,听到这样一句话,登时坐直了身体,“吕……吕静?”
    她确实认识一个叫吕静的女孩子。那人是她的邻居,因为年龄相仿,两人的关系一直很不错。吕静是一个很争气的孩子,私下里听说她的父母早早跑到国外打工,因生活难过,最后竟各自出轨把她扔给了外婆带。她十九岁考取了大学,暑期一直勤工俭学。当初杨蔓来到a城,尚未和信哥称兄道弟那会儿,日子极为难过,刨去住费,吃的方面只能靠捡拾菜叶度日。
    那时候,有一天,当杨蔓和信哥生死对决,带着不打不相逢式的伤痕回到出租屋的时候,却在自己的房间前发现了一碗被放在保温桶里的香粥与小菜。以及那个把保温桶抱在怀里的女孩子。
    “你叫什么?”杨蔓戒备地看着吕静。
    吕静往后收缩了一下身体,像是有些怕她,颤颤巍巍把怀里东西递向杨蔓的方向,炮语连珠:“我外婆说,让我送一碗粥给你。”
    杨蔓当时累极了,却很喜欢调戏这种乖乖女。“哦?你外婆说。那你呢?我看你好像很怕我。”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吕静一时语塞,看了杨蔓两眼,终于鼓起勇气问她:“租房子花的钱挺多的,我听说你以前住在桥洞底下。吃不是比住更重要吗?你攒钱了为什么不紧着喂饱自己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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